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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8章
使团踏入朝鲜国境的当晚,建成侯吕释之猛地从梦中惊醒。
建成侯夫人跟着醒了,入眼是丈夫醒目的白发,她半坐起来:“怎么了?”
“……没事,做了个梦。”吕释之揉了揉眉心,儒雅的面孔陷入沉思,一定是他讲课的时候,被太学的那群兔崽子累着了,否则怎么会梦到吕禄那逆子“唰”地被一剑穿心,鲜血流了满地呢。
太阳穴突突突地跳着,他反过来安慰老妻:“一个记不清的梦,没什么大碍。快睡吧,明儿还要进宫同太后说话,族里那些适龄的姑娘,也需太后掌掌眼,免得嫁进了太后不喜的人家。”
“嗯。”建成侯夫人只好放下担忧,重新躺进被子。
吕释之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,睁着眼睛直到天明,心里想不会吧,吕禄不会真的出事吧?没道理啊,使团足有上百人呢,去的又是大汉藩国,嘶……
第二天一早,他态度凝重地找上太史令,请太史令为他占卜。
太史令盯着他手里的狗头金,表示现下虽然忙碌,但也不是不可以通融:“占卜的龟甲珍贵,五日后才能有结果,烦请君侯等一等了。”
真正的占卜流程十分繁琐,吕释之心里有数,他连忙应了:“有劳。”
另一边,遥远的朝鲜边境线上,吕禄打了个大大的喷嚏。
“着凉了?”同伴凑过来问,吕禄摇摇头,惊叹地看着眼前的仪仗。
“朝鲜以国宾之礼接待我们,够隆重,够盛大。”同伴笑道,对这个依附大汉的藩属好感度微微提升。
他们一到达朝鲜境内,当即有王宫的礼仪官员,组织了长长的队伍相迎,瞧他们的模样,明显是提前几天得到消息,从国都王险城出发前来迎接的。
一路上,他们摆出了对待宗主国的态度,堪称无微不至,那一张张笑脸看得人舒心极了。
年轻的汉使表面不说,心里头到底是满意的,只要朝鲜国上下识时务,他不是不可以向陛下进言,日后对朝鲜的敲打可稍稍温柔一点。
除此之外……他悄咪咪看了看站在蒯通身后的郅都,郅副使怎么不追着给那朝鲜使臣喂补药了呢?
奇怪,好生奇怪。一离开燕国边境,郅副使犹如甩垃圾似的,恨不能在身上刻几个大字“死开,离我远点”,叫朝鲜使臣呆滞许久,灰溜溜地走开了,那模样既滑稽又好笑。
只不过他们碍于郅都的凶名,想笑不敢笑就是了。
青年使臣肚子里积了再多弹幕,面上仍是威风抖擞,直至到达朝鲜国的国都王险城,他们完全展现出了泱泱大国的风范,举止高贵而不失典雅,守礼而不失亲切。
朝鲜国目前呼声最高的大王子卫蒙,还有弟弟二王子三王子,率领百官于城门口迎接。
蒯通手持符节,神情很是刻薄,他坐在马车里,人未到,声先至:“身为大汉藩属,国主重病而不上表禀奏,此举是否为不臣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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', '')('有露面,焉知这个“接见”,又要等到何年何月?
蒯通嘴一挑,便要露出一个冷笑。就在这时,斜里插进了一道年轻的声线:“还望朝鲜国主授予我们一个期限,以免耽误了归国,到时天子发怒,吾等承受不起呀。您说是不是?”
语调谦逊不失礼貌,还带着点点阴阳怪气,十分对味儿,蒯通循声望去,原来是使团的一位青年使臣。
他们跃跃欲试许久了,此时团结一心,盯着寺人的目光,带着前所未有的压迫感。
寺人吓得身躯僵硬,语调支支吾吾,最后承诺五日之内,国主一定能够接见他们:“奴定会回禀……向国主转达汉使的话。”
五日。
还成吧,刚好逛一逛朝鲜国都,给爹娘带点特产回去,就算朝鲜王病得再重,也要给他们爬起来!
他们巴巴地望向正副使,蒯通和郅都默认了下来。
赶了那么久的路,就算铁打的人也累了,吕禄打了个哈欠,把快要雕好的作品塞进怀里,跟着寺人七拐八绕,绕进一座清幽的宫苑。
宫苑不远处,就是朝鲜王与大臣议事的殿宇,此时沐浴在夕阳下,寂然无声。
周围太过安静了,好似接风宴结束,人声鼎沸的热闹景象全都一键按停。殿宇低矮却张牙舞爪,有什么不详在阴暗处酝酿,吕禄打了个哆嗦,汗毛忽然竖了起来。
他扭头看向带路的寺人,那张卑微热情的笑脸好似扭曲了一下,再次望去,却是什么异样也没有。
他挠挠头,应该是自己多想了吧……
郅都一进卧房,就四处查探不安全因素,等到夜幕降临,他坐在榻前,召见了两位特殊的下属。
万事灵和小三儿。
两人都是游侠出身,相比万事灵待在明处,一路上,身手更灵活的小三儿一直藏在暗处。自从被梅花司收编,他们有了新取的大名,只不过同僚更喜欢叫他们的诨名,他们也习惯了,每回笑嘻嘻地应下,吃皇粮吃得心里别提多美。
只不过在年轻的、执掌梅花司七八年的长官面前,他们绝不敢嬉皮笑脸,此时面色凝重,如同换了个人。
小三儿低声道:“王宫四面疏于防范,下官轻而易举地就翻了进来。下官观察了好久,朝鲜王的寝殿外头全都是生面孔,夜晚一到,他们全被不知不觉地调换了!”
“还有王宫密室……”小三儿有个逛密室的坏习惯,尤其这是陌生的朝鲜国,更加跃跃欲试想要挑战。说到这里,他瞄一眼郅都的神色,连忙刹住车:“我进去逛、巡察了一圈,居然无人察觉。”
万事灵在旁佐证,小三儿翻墙翻得太轻松了,简直比从前潜入梁国豪强祖宅的难度还低:“王宫右角的武库,也有进出的痕迹。”
堂堂朝鲜王宫,一国国王居住的地方却如此疏于防范,其中必定有鬼!
“不是疏于防范,而是碰上了非常时候。”郅都将线索串联起来,终于想明白了,他冷冷道,“——和别有用心的反叛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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', '')('是蚍蜉撼树()•(),恐有灭国之危!&dquo;
听到“三十万&dquo;这个数字☌(五六$二)☌[(.)]()•(),统领嗓子一掐。
继而咧嘴笑道:“匈奴散兵前来汉境劫掠,遭遇了兵祸的汉朝使团生死不知,与我朝鲜又有何关联?!”
他们明显已经为大汉使团的全军覆没,找好了借口:“这里极为僻静,就算尊贵的汉使们全都死光了,王宫外,也不会听到一点动静。天底下不仅仅有汉,更有匈奴,你们的人头,恰恰可以当做我王示好匈奴的投名状。”
闻言,青年使臣们哪里还忍得住,当即破口大骂:“无耻!!”
“蕞尔小国,毫无礼义廉耻。非但目光短浅,浑身不似人样……”
论骂战,就算一百个朝鲜文臣也不是他们的对手,蒯正使更是能骂出花样,骂出水平。统领眼里浮现戾气,竟是有些恼羞成怒了,顾及主子的命令,这才骂骂咧咧地走远了点。
时候还没有到。他们的行动极为隐秘,绝不能透露半点风声,大王子特意吩咐了,要等天亮结果出来,再对汉人的使团动手。
不过咔嚓一瞬间的事,砍人而已,眼睛一睁一闭,就过去了!
……
把所有的出路都考虑了个遍,蒯通心里越发焦急,连骂都懒得骂了,在院子里走来走去。
他这一条命,没什么珍贵之处,为国赴死亦是光荣,可队伍里那么多重臣勋贵子弟,家中长辈都盼着他们回去,一旦出事,岂不是长安缟素,人人哀哭。
他吸了口凉气,简直无法想象一座座棺木运回长安的场景。
还有陛下,陛下想必会难过吧?
余光瞥向身后的年轻人,他们的神色有焦躁,有不甘,唯独没有流泪与恐惧,蒯通忽然有些感叹,如果能熬过此番劫难,他们日后必为朝堂栋梁。
郅都右手持剑,左手握住衣襟里的令牌,正思索着什么,眉眼冷硬得吓人。
时间不够。虽说他已经准备好了后手,那日建议燕王屏退左右,就做好了朝鲜国翻脸的准备——可再怎么快马加鞭,利用燕王给他的令牌调兵走水路,也要一个晚上。当下没时间了,整个使团的性命之危近在咫尺。
一旦宫变结束,大军压境又有何用,他早就化作了尸骨,再也回不到陛下的身边,再大的抱负,都化作了一抔黄土。
重臣勋贵子弟的命,他不在乎,他在乎的是自己能不能执行陛下的命令,作为副使护佑众人安全归国。
正副使都没有说话,院子里弥漫着低落的情绪。
“要是我能回去,定要让大人制裁朝鲜。”
“制裁算什么?我让我爹说服陛下出兵!!”
众人七嘴八舌,倒让气氛微微回暖了起来,就在这时,院里响起一道弱弱的声音:“郅副使,也许我有办法……”
众人大吃一惊,顺着望过去,居然是吕禄。
吕禄揪着衣袖,对父亲坚持要送他来使团的举动又是一阵无言。都说了他对外交不感兴趣,现在好了,死到临头了,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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', '')('大声呼唤()•(),这才悠悠转醒。
他浑浊的眼珠睁了睁➪(五&六二)_[(.)]➪()•(o),当即意识到了什么,犹如被侵犯领地的年老雄狮,呼吸沉沉地望向四周。
“卫蒙——”他又惊又怒,“你在做什么?”
“父王老了,对待汉人卑躬屈膝,实在不能引领朝鲜国走得更远。”大王子恭敬地跪在床前,提到汉人,眼底浮现仇恨。他生在朝鲜,绝不承认大汉是他的故国,这回派遣使臣前去长安,也是他的主意,一开始,他就没想让出使朝鲜的汉人活!
随后他道:“儿子需要父王告知传位诏书与国玺的位置,还请父王传位于我!”
朝鲜王眼珠瞪得大大的,半晌手开始抖:“出去。”
大王子充耳不闻,又笑着说了一遍:“还请父王传位于我。”
白发苍苍的朝鲜王朝他斥责,怒吼,无非是一些“狼子野心”“来人啊,竖子放肆”之类的话,他的笑容渐渐隐去,最后面无表情:“父王果真铁石心肠至此吗?”
那他就要采取一些出格的逼问手段了,父王明明摔倒过一次,却还不爱惜身体。
……
又一个时辰,朝鲜王晕了过去,手指被针扎得鲜血淋漓。
大王子也终于从他口中套出密室的位置,当即派遣手下前去翻找。
“父王不愧是征战出身,而今老了,浑身痛得不行了,还坚持了这么久。”大王子自言自语,语气不自觉地漫上了焦躁。
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,再拖下去,天都要亮了。找个东西都那么耗力气,早知道直接摇醒父王,而不是自己偷偷地潜入!
好在密室离寝殿不远,国玺和传位诏书都放在里边,只不过诏书是空白的,还没来得及写上名字。
大王子蜷了蜷掌心,抑制住从心底蔓延的亢奋,等待手下为他献上荣耀的起点,很快,手下回到了他身边,面色却是惨白一片。
“主人,”手下匍匐在地,浑身都在发抖,“国玺和诏书,不见了!”
蒯通怀疑自己在做梦。
他看着面前的朝鲜国玺,研究了一下,是真的。
再研究一下……他扭头看向吕禄,吕禄正唰唰唰地低头复刻,手指灵活翻飞。
不到一个时辰,吕禄手上的仿制品,被雕刻得惟妙惟肖,蒯通眼睛都看花了,也丝毫认不出仿品国玺和正品的区别。
蒯通沉默了,在他旁边,一大堆青年使臣安静得很,一副神魂出窍的模样,半晌没有出声。
其中,最平静的就是郅都了,许是十分了解小三儿和吕禄的底细,他只关心了一下复刻的进程,便有条不紊地计划起了燕国士兵偷渡的事。
韩国武士齐齐堵在院前,后方的防守却是薄弱,而今消息已经递出去了,不急的反倒成了他。
直至吕禄说做好了,郅都点了点头,看向蒯正使:“请二王子、三王子救驾的诏书,就劳烦蒯先生撰写了。”
蒯通:“……”
说实话,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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', '')('通这辈子干的最大胆的事是窝藏韩信的幼子,矫诏,他还真没试过。
只不过箭在弦上,不得不发,对比在场众人的文采,他的确对自己最有信心。蒯通的手抖了一下,提起笔时,很快恢复了稳重。
他很快写满了两张布帛,木着脸,递给一旁的郅都。
郅都交给小三儿,叮嘱对方和万事灵合作,把布帛丢到该丢的地方再将国玺还回去,说到此处,郅都忽然想到了什么,顿了顿:“且慢。”
郅司长的目光,落到一旁空白的传位诏书上,蒯通跟着望去,心绪波动了一下:“……”
不会吧?
吕禄甩着酸痛的手腕,在一旁和同伴嘀咕:“听说六王子才两岁呢,朝鲜王没摔之前,真是老当益壮。”
同伴魔幻地点点头,他和蒯正使一样,还沉浸在吕禄的骚操作里,原先嫌弃雕刻手艺没屁用的一张脸隐隐发疼。
不远处,响起郅副使隐隐约约的嗓音:“陛下早就授予了我便宜行事之权。朝鲜崇尚汉文,卫满从前又是汉人,诏书的格式,向来与我大汉差不离……”
“辛苦蒯先生了,就写传位于六王子,国玺偷一趟也不容易……”
蒯通被绑上贼船不久,朝鲜王寝宫乱作了一团。
大王子犹如困兽,在父亲的榻边走来走去,可朝鲜王方才被他那样一番折腾,已然进气多出气少,就算被水泼醒,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了。
大王子一会懊悔,一会咬牙切齿,国玺和传位诏书如何会不翼而飞?
最大的可能,就是一开始就不在,他竟是丝毫没有怀疑父王话语的真实性!
他望向床榻的目光,前所未有的冷。从希望转向绝望,大王子再也忍不住心头的嗜血——没时间了。他决不能妇人之仁,就算父王被折磨死了,也是活该,谁叫他不告诉自己密室的正确位置呢?
“再让我敬爱的父王醒来吧。”他说。
……
夜幕深深,主殿的方向却是迟迟没有动静。
原先成竹在胸的朝鲜统领也焦躁了起来,在大汉使团居住的宫苑前来回踱步,时不时望一眼天色,在心里估算着什么。
就在这时,宫门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!
东面的宫门处,二王子率兵硬闯,眼底充斥着戾气:“卫蒙反叛,父王传诏要我救驾,我看谁敢阻拦!”
西面的宫门处,三王子亦是亢奋无比。他的身侧站着支持他的臣子,如一滴沸水溅入油锅,阻挡不了即将冲破天际的野心:“大王子卫蒙意图宫变,如若束手就擒,还能饶你们一命!”
朝鲜王宫,乱了。
朝鲜国都紧跟着乱了起来,在充斥着血腥与谋算的深夜里,上演着一出又一出血肉厮杀。
朝鲜统领包围的这一处宫苑,很快被二王子的护卫发现,对方犹如闻到肉味的狼,二话不说扑了上来,一边扑一边大吼:
“叛军在此,汉使有性命之危!”
“绝不能让汉人受伤!还不快来救援?!”
三王子的队伍路过,很快加入了乱斗,直至天蒙蒙亮,刀剑入肉的铿锵声,惨叫声,才慢慢消失不见。
整个王宫安静了下来。
鲜血浓郁,逐渐汇成一条红色的溪流,流进地势较低的小院里,大汉使团居住的地方,忽然响起几声窃窃私语。
“国玺还回去了吧?”
“还了。”
“那传位诏书……”
“在蒯正使手上。原本是郅副使保管的,郅副使说今天将有燕军走水路入境,他得前往交涉,蒯先生不得已,只好接了过来。”
“??燕军?!什么时候的事?”
“不知道啊。蒯正使也是与你一样的神情。”
“……你困了吗?”
“困了,一夜没睡呢。”
“我也睡一会儿。我爹塞我进来的时候,没告诉我出使的差事居然这么刺激……”
第199章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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