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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8章……
成安回过神来()•(o),连忙点了点头⒒[(.)]⒒()•(),又引着韩旷到了顾元修的厢房。
大相国寺财大气粗,但也不至于能给应考举子一人一院子。
顾元修租住的小院里光是备考、求学的士子就有七八个。
十月底的半下午,天色阴晦,朔风刮骨,顾元修正临窗读书——
韩旷远远的瞧见,倒也不以为意。
他自己读书时亦如此,白日窗户大开,借光读书,倒不是省灯油,而是微寒能叫人更清醒。
韩旷面不改色地上前,叩窗,拱手笑问道:“敢问兄台可是关达,关郎君?”
顾元修闻声抬头,见是个锦衣郎君,正立在窗口,他不好意思道:“对不住,某方才正读书,倒不曾听见郎君说了什么。”
于是韩旷又重复了一遍,问他是不是关达?
顾元修摇头:“郎君想来是认错人了。”
“是韩某无状,搅扰郎君了。”韩旷立时拱手致歉。
“无事,郎君客气了。”顾元修礼貌拱手。
韩旷又诚恳相询:“不知郎君可知道关郎君住哪个院子?”
顾元修想了想,歉意摇头:“某闭目塞听许久了,不曾听过关郎君的名讳。”
韩旷便叹息一声道:“可惜了。我读了关郎君的文章,理例锋颖、词韵膏腴,奇文瑰句频出,堪称妙笔生花,这才起了兴来寻他。却没料到竟不在,莫不是出门去了?”
顾元修听到前半段夸赞便已是心痒难耐,忍不住问道:“真这么好?”
“这是自然,听说是个解元郎。”韩旷点头,士子投递来韩府的名帖和文章,他帮祖父一道看过。
私心里以为这位关达颇为出彩。最要紧的是,年纪也轻,不过二十五六的样子。
正是锐意进取的好时候。
“郎君若不信,我自可以默给郎君看。”韩旷笑着,忽又道,“说起来尚未问过郎君贵姓?”
顾元修连忙拱手道:“免贵姓顾,名元修,字守符,江南东路歙州府人,郎君唤某表字便是。”
“可是慎修所志,守尔天符?”韩旷笑问道,“好字。”
顾元修眼前一亮,能脱口而出,这位郎君也是个读书人。
他亦拱手道:“叫郎君见笑了。”
“师长殷殷之情,何来见笑之说?”韩旷爽快道:“某姓韩,名旷,字晦之,家中行十二,太原府人。”
“原是韩十二郎。”顾元修也没多想。
这位韩晦之衣裳虽不曾绣金饰银,却也是锦衣革带,样貌清俊,气度非凡,瞧着实在不像是个骗子。
况且他穷到兜里没两个铜板,有什么好骗的。
顾元修自在道:“窗外说话不便,十二郎若不嫌寒舍鄙陋,请入内一谈。”
韩旷爽快进门,见顾元修在看《八面锋》,故意奇道,“郎君也是来参加省试的?”
看策括被人瞧见了,顾元修轻咳一声,不好意思道:“是,闲来无事,姑且观之。”
他轻手轻脚放好,又问道:“方才郎君说‘也’?莫不是……”
“不错。”韩旷轻描淡写道,“侥幸过了太原府解试。”
“某亦是。”顾元修也笑,半是傲气,半是感叹,“运气颇佳,进了前三甲。”
韩旷挑眉。
他不过临时起意,想来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物,竟能得珍娘盛赞。
如今看来,二十岁能进一府前三甲,的确还算不错。
韩旷笑道:“弱冠便能力压群雄,顾郎君果真是年少英睿。”
顾元修摇头道:“不过第三名罢了,实在算不上力压群雄。况且天下英才辈出,顾某不过侥幸而已。”
韩旷大笑道:“顾郎君不必自谦,所谓的前三甲差距本就不大,无非是考官喜好哪种文风罢了。”
这话说得很让人舒坦,顾元修索性也笑起来。
这位韩郎君瞧着是个富贵出身,却没有半分富贵习气,倒是个好相处的。
顾元修思忖着,读书时辰紧张,明日还得去林府提亲,可不能浪费在相互吹捧上。
他索性直白道:“韩郎君方才说那关达的文章……”
“且借纸笔一用。”
韩旷提笔,饱蘸浓墨,将五千余字的一篇策论,一字不差,尽数默下。
顾元修吃惊于此人的好记性,暗叹天下果真是人才济济。
他不免起了争胜之心,取来关达的文章一看,见上面大篇幅论述西夏,奇道:“此人可是边关士子?”
韩旷赞许道:“不错,关达正是麟州府出身。此文战事部分,颇为出挑。”
言下之意……
“是极,算不得枢纽经典,文辞也不甚醇厚。”顾元修觉得韩旷那番话纯属谥美之词,过誉了。但看见后半部分,又不免点头赞许,“只议论起西夏战事来,倒堪称别有洞见。”
韩旷闻言,暗自惋惜。
此人眼光颇佳,也不知是文人相轻还是太年轻,口舌上便不甚注意。
未必会惹祸,但到底还要堪磨。
韩旷打圆场道:“边地多豪杰,文风爽直,也正常。”
“重要的是此人对西夏颇为了解。贤觉帝师、高台寺、炙勃焦、割鲜而食……写得头头是道,直叫人见闻大涨。”
韩旷分明游历过,这些东西谙熟于心,却照旧佯作刚得知,兴致勃勃地点评。
“东尽黄河,西界玉门,南接萧关,北控大漠。毗邻草头达靼、河湟吐蕃、西州吐蕃、陇右回鹘等,是个聚居错杂之地。”
说着说着,又不免感叹道:“这样的地方竟不得收复,实为一大憾事啊。”
他们这样的士子早早地便有望中进士,对于国政大事总是格外关心。
顾元修自然也是。
他点头道:“惟愿我有生之年,能得见西夏故地收复。”
韩旷笑了笑,他方才故意说错了两个词,应当是陇右吐蕃、西州回鹘,可顾元修浑然没听出来。
此人不甚精通山河地理。
韩旷点头称是:“正需我等努力。”
又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题,“除了这些,顾郎君且看第五页,里头有一句风箱鼓风,冷锻铸铁,颇为新奇。”
顾元修细细看了看,他对铸造之法并不精通,但见韩旷如此郑重的提出来,不免蹙眉道:“这冷锻铸出来的兵器是不是更好些?”
地理不甚通晓,果然,连带着兵事也不太懂,但反应很快。
韩旷笑道:“我少时游学,途经麟州,偶然听闻一番人吹嘘,说夏人甲胄柔薄而韧,国朝的箭,五十步内,穿不透夏人甲胄。”
韩旷轻描淡写地提起了自己往日充当商队,亲自购置了一副甲胄试验的大逆不道的往事。
事实上,他动用的根本不是箭矢,而是弓弩,依旧不得射入甲胄内。
顾元修闻得此言,眉头紧锁,神色也端肃起来。
他思忖片刻,轻声道:“国朝与西夏拉锯数年,战事频频,想来其中亦有兵刃缘故。”
“或许罢,又或者是那番人吹牛也不一定。”韩旷笑着,将甲胄的事一笔带过。
“说起来,那番人还提过,说灵夏之地,水草丰美,格外适宜放牧。”
韩旷以一种闲聊的方式,随口道,“照他这么说,岂非西夏再无粮患?”
顾元修听得兴致勃勃,闻言笑道,“恐怕不是罢。以国朝之大,民间尚有饥馑之患,这天下哪儿有地方能叫人日日吃饱喝足?”
“不错。”韩旷点头,“西北荒芜,纵使兵丁也不过吃大麦、荜豆之类。升斗小民日子更难过,鼓子蔓、地黄叶、登厢草、灰条子……有什么吃什么。”
顾元修也叹息一声,“江南气候倒稍微好些,有家底的吃新破砻、冬舂米,次一等的尚有陈米、粟米之类可食,再差的就只能吃杂豆饭、蓣薯填肚皮。”
出身贫寒,有怜弱之心。
韩旷想着,又继续闲聊:“说来我去江南不多,还不知道如今米价如何了?”
“我来时倒不贵,春舂米一斗约七十文,倒是肉家飙升,因着禁屠耕牛,一头小牛犊都要价两三贯。”
韩旷轻笑,“顾兄不要蒙我,杀一头牛还得先报官府,买主怕麻烦,还得花钱买通四邻和里正,卖家哪儿能得两贯?”
“不错。”顾元修一乐,倒觉得他与韩旷亲近了许多,笑道,“卖家大约能得个一贯就不错了。”剩下的一贯得拿去贿赂四邻。
“顾兄实在。”韩旷就笑着拱手。
果真是谙熟人情世故,对曲曲折折的暗面颇为了解。
不通兵事,却是个极不错的内政官儿。想来入了仕途,能压得住底下奸滑似鬼的胥吏。
“不敢。”顾元修笑着还礼,自觉韩旷此人,见闻广博,待人诚恳,颇值得结交,“韩兄谬赞了。”
两人又聊了许久,聊得意犹未尽。
待到韩旷离开,已是日暮时分。
铜钱大的日晕高挂在天上,湛蓝陈旧褪色,霭黄、薄粉、金红,染织一片。
韩旷顶着满身落日余晖,回了韩府。
刚一回府,便有小厮来报,只说相公请他过去。
韩旷脚步微顿,面不改色地到了外书房。
甫一进去,便瞧见自家外祖父正搁下笔,将奏折平铺摊开,似是在晾干墨迹。
“祖父。”韩旷躬身行礼。
韩蕴将蘸了墨的毛笔在青瓷笔洗里涤荡两下,缓缓问道:“读书正是要紧关头,去大相国寺做什么?”
韩旷面不改色道:“读得烦闷,出去散散心。”
“偶然在寺里遇见了一个颇有才华的学子,便多交谈了几句。”
韩蕴接过老苍头递来的帕子,擦了擦手,不紧不慢道:“原来是结交士子。”
“还以为,是去见林小娘子了。”
【作者有话说】
本章参考书目:
1东尽黄河……陇右回鹘等——《辽金西夏史》
2青堂羌善锻甲……柔薄而韧……曾取试之,去之五十步,强弩射之,不能入。——《梦溪笔谈》(沈括)
3西北少五谷,军兴粮馈止于大麦、荜豆、青麻子之类。其民则春食鼓子蔓……冬则蓄……灰条子、白蒿、碱松子,以为岁计。——《隆平集》(曾巩)
4新破砻、冬舂米——《杭州宋代食料史》
5小牛犊卖价的那个故事出自《宋代物价研究》
79·第79章韩蕴忽看\\x\\h\\w\\x\\6\\c\\o\\m(x/h/w/x/6/点看)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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