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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7章
待众仆婢擦拭桌椅、清理花卉挂画、擦洗杯盘碗碟并入库……林稹一一检看过后()•(),才算彻底了结宴会。
回到后院∭()∭()•(),已是日暮。
乳云如洒金,有熏风徐过,翠柏声杂兰花香。
林稹累了一日,精疲力竭地进门,往小榻上一坐:“枣花,我先歇会儿,晚膳稍后再喊我。”
“是,娘子。”
林稹倒在小榻上,阖上眼,要不了一会儿便静静睡去。
日头西沉,一庭金渐作满地白。
外间似传来隐隐绰绰的声音。
“夫人呢?”
“娘子睡下了。”
紧接着,是轻轻的脚步声。
林稹略翻身,只觉有微风徐徐。
好梦沉酣。
醒来时,已是玉盘高悬柳梢头。
林稹缓缓睁眼,朦胧间有暖黄烛火跃动。
韩旷坐在榻边,左手握书,右手给她打扇。
“醒了?饿坏了罢?”韩旷放下葵扇,含笑问她。
“嗯。”林稹发出个鼻音,静静看着韩旷,睡醒后四肢酥软,不想动弹。
见她不愿起身,韩旷稀奇的看了两眼,又去打扇,低头看书,口中还道:“我让厨下做了点冷淘。端过来如何?”
林稹发了会儿呆,又摇头:“哪儿有人在榻上吃东西的?”
韩旷不以为意:“今日不就有了?”
林稹愣了愣,心里到底有些软和,摇头道:“不必了。我有正事与你说。”语罢,起身靠坐在引枕上。
“用膳要紧。”韩旷不赞同道。
他搁下葵扇和书卷,起身往外走,“来人——”
要不了多久,桌上就有了两大碗冷淘,一整盘山海兜。
“你还没吃饭?”林稹惊诧。
“等你啊。”韩旷随口回道。又接过筷子,慢条斯理地开始用饭。
林稹默然看了他一会儿,也坐下,一道用饭。
碧绿的宽面堆叠在白瓷碗里,温凉,却不冰,上头铺着抱子虾酱、雪白鸡丝、木耳丝、再加几滴米醋、几滴香油……
林稹累了一日,胃口大开,吃净了一整碗冷淘,又用木箸夹了块山海兜。
乳白的绿豆粉皮包着鱼、红虾、鸭蛋丝、莲子、鸡头米……一口下去,能鲜掉眉毛。
韩旷本来胃口就好,连日奔波,更是早把一整海碗冷淘和三四块巴掌大的山海兜都吃了个干净。
见林稹还在认真咬着山海兜,他还笑:“这山海兜里用的只是普通鲤鱼,下回我遣人买条鲟鳇回来,给你尝尝。”
“咳咳。”林稹只觉嗓子被虾肉呛咳了一下。
“慢些吃,又没人催你。”韩旷蹙眉,伸手给她抚背。
林稹缓过来,才好奇道:“浔州还有鲟鳇鱼吗?”
“有啊。”韩旷倒了杯茶给她,“浔州和象州之间,据说有龙门。每每到了春夏季,成百上千条鲟鳇就会逆流而上,渔民们常能捕到。”
林稹惊诧,不过也是,这个时代虎患肆虐、打虎的都是英雄呢。什么保护动物,连个影子都没有。
“还是算了罢。”林稹玩笑,“都要跃龙门了,非是我等凡夫俗子可以消受的。”
韩旷一笑:“世人牵强附会而已。”
又低声道:“真有龙门,皇子们都得赶来浔州,排着队往河里跳。”
林稹被逗笑,忍不住道:“你这人真是……”
韩旷见她笑起来,心里也高兴,“我看你一回来就睡,可是累着了?”
林稹摇摇头:“累着倒说不上,只是觉得怪没意思的。”
“哦?”韩旷不动声色道,“哪里没意思?”
“宾客之间,做官的看不起从商的,官大的看不起官小的……”
林稹取来葵扇,又闲叹一声,“我这个做主家的,劝这个,劝那个,顺了哥情失嫂意,徒耗心血。”
“有人给你没脸了。”韩旷沉声道。
林稹一愣,笑着摇头:“这算什么没脸,连句口角都没有。不过是性情耿直罢了。”
“你看得倒开。”韩旷无奈,“说到底,还是我官小位卑,拖累你了。”
林稹就笑,忍不住道:“错了。”
“你就是相公,都有不买你账的人呢。否则哪儿来的不畏权贵四个字?”
韩旷被她逗笑,见她在烛火下眉眼盈盈,鲜活狡黠,心里又生出欢喜和倾佩来。
“珍娘好胸怀。”
“承蒙郎君赞赏。”林稹笑着,用葵扇轻点两下桌案,故作骄矜道,“还不快倒茶来。”
韩旷就忍不住笑,伸手,倒了一杯茶,递过去。
林稹接过来,啜饮一口,正好解渴。
待她放下茶盏,轻摇小扇,又温声道:“今日设宴,旁的倒也没什么。只有几件事要告诉你。”
“你说便是。”韩旷也啜了口茶,又笑盈盈地看着她。
“头一个,今日来了位谭夫人,夫婿是盐商。你若有事要找溪蛮峒人之流,大可以找找这位盐商,他自己或是手底下势必有人往蛮峒处贩盐。”
韩旷挑眉,即使他已经无数次意识到珍娘聪慧,却也没料到她聪明至此。
韩旷忍不住问道:“你是怎么想到靠盐贩子找峒蛮的?”
林稹就觉得很奇怪:“你难道没想到?”
韩旷就笑:“想到了,但暂时还没动作。”
“如今只是收拢了几个胥吏询问情况,又翻查到了好些个谙熟寨峒情况的货郎。正摸排浔州到底有多少峒、哪些是生蛮,哪些是熟蛮……”
“殊途同归。”林稹点评道,“走盐这条路子,最后多半也会查到货郎头上。”
“能多一条路总是好的。”韩旷把玩着茶盏,“不过那吴姓盐商可是当地大户。”
怪不得韩旷还没从这条路下手,必定涉及到了盐税、秋税之流。
“你心里有数就好。”林稹也不多话。
又温声道:“此外,那谭夫人还带了位周姓妇人来。”
韩旷就问:“粮、布、铜、马,这周夫人夫婿是哪一个?”
“马商。”林稹一笑。
韩旷眼前一亮,只觉意外之喜。
复又叹息道:“国朝缺马。只可惜我们不在邕州。否则可以走大理那头。纵使只能购置到几百几千匹驽马,也能算作功绩一桩。”
林稹摇头:“这有什么惋惜的呢?有多大碗,就吃多少饭。”
“也是。”韩旷温声道,“整饬军备、剿匪杀寇。驽马不管是负重还是载人,总是有用的。”
林稹点头:“你是官身,不好成日里与商户勾连。若觉得出面不便,也可由我来居中联系。”
韩旷心里感怀莫名,轻轻握住了林稹的手。
再开口,那点欢喜就溢出来:“珍娘。”
林稹微顿,只觉他手掌心热乎乎的,目光也滚烫。
她微微撇过头去,避开了韩旷视线:“我…还有件事。”
“你说便是。”
林稹就顿了顿,才开口:“我想支一笔钱……数额有些大。”
韩旷不以为意,“家里的钱都在你手上,怎么用都随你。”
但他又难免好奇,这还是珍娘第一次提出要用钱:“不过珍娘,你这是要拿去作什么,竟还要特意来知会我一声?”
林稹抿唇,呼吸有些急促,到底还是道:“你知道桂布吗?”
“棉布?”韩旷想了想,“价贵,冬日御寒颇好。不过吉贝多在闽、广种植。怎么了?”
“我今日宴客,有个宾客提到了棉布。如你所说,御寒极好。我想着,广南西路的气候实则与闽地大差不差,一般湿热。”
“你想在浔州,试着种植大量棉田?”韩旷立刻意识到了。
又摇头,神色凝重:“珍娘,浔州本就有棉田的,不过颇为稀少。你种的少了,没什么用。种的多了,又不免侵占大量田亩。”
韩旷是知县,怎么可能自己去兼并土地,“况且百姓种什么,非是我等可以强迫的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林稹温和道,“我只是想着,能不能找一些产业给桂平百姓做。诸如各地都有的瓷、油纸伞、酒之类的。”
韩旷沉吟道:“若论气候,吉贝当然很合适。况且只消一两亩地能挣到钱,第二年多得是百姓自发去种。关键是,你要怎么挣到钱?”
林稹摇头:“为何要从田地入手?”
韩旷一愣,沉吟片刻:“棉布无非是吉贝原料、纺织、人工上。你不从原料入手,也不会去克扣人工,那就是纺织?”
“不错。”林稹赞许地看他一眼,“我少时织布,自白天到黑夜,机杼声无休无止。即使如此,一日也最多一匹。”
“那时候我就想,要是我一个人就能织出更多的布就好了。”
“你想改良技艺?”韩旷挑眉,“如同将作监的弓弩一般。”献上更好的弓弩图纸,是有功的。
“是。”林稹点头。
灯火下,她眸光璀璨,“我想试一试。”
“假如真能成功,在棉布纺织的每一道工序上,只要能有一点进步。同样的一天,别人织一匹,桂平百姓能织一匹一寸,就能多挣一寸的布钱。”
“棉布价格下来了,到了冬日,就能有更多人买得起棉布,抵御得了严寒。”
“衣被天下,莫过于是。”
她的眼睛又清又亮,有烛火在燃烧。
那一点火苗,几乎要把韩旷的心脏都灼穿了。
他胸口涌动着许多东西,却无法言述。只能长久地凝视着林稹,一遍又一遍地看,看她的眉,她的眼……
良久,他舒出一口气来,攥住林稹的手:“你想做什么,就去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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