执着的厉鬼若是良知未泯，会在和转世后的恋人相处的过程中认识到回忆的不可逆转，会渐渐释怀，散去执念去投胎。
正因为有过这样的悲剧，地府才会新设了“尘缘未了不允投胎”的规定。
方棋不由得想到了寅迟身上属于他的因果线，如果他当时没有因为规定留下来，而是转世为人，寅迟会去找他吗？
“……”
方棋不语，等着他的下文。
说到“他”的时候，寅迟看的是蜷缩在地上的他自己。
方棋有些复杂道：“你早知道会是这样了？”
所以，前世有缘今生是续不了的，就算能再重逢，那也不过是两个不同的人展开了一段新的缘分罢了。
他没问出来，他想他知道寅迟会说什么。
没有发生过的事情，没人能预料到结果。
相对无言的时候，山洞外突然有了动静。
一个男人嘀咕道：“刚刚还那么大动静，怎么突然没声了？不会死了吧？”
这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了，另一个人竟然还随身带着水，他直接拧开了瓶盖，走上前就要泼在小孩脸上。
“啊啊啊”
方棋：“……”
方棋没觉得可怖，就那么直视着他的眼睛，问：“太阴体是什么？”
“玄门中有极阴之体，太阴体和这种体质差不多。”寅迟说：“极阴之体通灵，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，适合修炼驭鬼术，但容易被反噬，太阴体就是强化后的极阴之体，一样可以通灵，但自身不易被反噬，用来炼魂是最合适的。”
因为体质越纯粹，能承受的怨煞之力上限越高，炼出的成品也就越强大。
而这个山洞里的怨煞之气浓厚到难以估测，他们刚刚还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被腐蚀殆尽，而身处阵眼的小孩，作为怨煞的载体，他又承受了多少？
寅迟和他一起。
那都是最极致也最纯粹的恶意与怨念，大到天灾下的生离死别，小到生活中的鸡毛蒜皮。
那些怨念里，有些人自己过得不如意，就巴不得所有人都跟他一样不如意，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，谩骂。
有人踌躇满志却最终不得志。
有人信仰崩塌，有人道德沦丧。
有人被割舍，被遗弃。
一个七岁的孩童能承受多少？难怪寅迟换魂之后的那会儿，记忆都没有了还能保留一副杠精的德行。
所以寅迟他妈妈选择了抹除他的记忆。
方棋忽然明白了寅迟之前那句话的意思。
为什么要保留他玄门玄术的记忆？是为了让他知道记忆有损，引导他通过其他的方式找回这段记忆，不至于被直观的怨念冲击到失去自我。
记忆里有什么？
但这一环出了纰漏，所以他们的计划失败了。
除了换魂，她还做了什么？
寅迟和他妈妈是一起失踪的，寅迟一个人被锁在山洞里，那尹茜呢？
方棋便把时间往后调了一段，只是空降不太稳，没落到他们想看的地方，周围的场景变换之后，出现的不是母子俩分开后再见的画面，而是一具尸体。
方棋眸色微凝，这种死状……他好像在哪儿见过。
第124章 故事
方棋还没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这种死状, 忽然听到耳边的人低声呢喃了一句：“原来是在这儿看见的。”
方棋顿了一会儿, 恍然想起来了。
在学校布置鬼屋的时候, 寅迟当时做了个死状诡异的布娃娃，和现在的尸体一样。
“是忘了。”寅迟说：“忘了在哪儿, 忘了她是谁。”
可同样是不记得了，山洞里的怨念冲击的是他自己, 他没有记忆, 所以可以把曾经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分开来看，但现在的尸体，是存在于他记忆里的最亲近的人，就算已经忘了, 再重新经历一回, 他还能做到无动于衷吗？
寅迟倏地扯了下嘴角, 说：“如果我真的失控了，你要把我抓回地府吗？”
“……”
方棋没理会他的故作淡然，看着地上的尸体说：“你是为了想起这段记忆才使用轮回镜的, 但你不是必须要想起这段记忆, 他们在林江市筹谋了十几年，不可能说放弃就放弃, 只要他们不舍得沉没成本，不肯离开林江市，只要我们步步紧逼，他们总有图穷匕见的时候，有没有你的记忆他们都逃不了，你不是为了找线索才进自己的记忆的。”
寅迟总是一副随意懒散，对什么都游刃有余的样子。
可他明明都不记得了，他哪儿来的自信他不会动摇失控？
不是。
方棋说：“你是在玄门中长大的，玄术也好邪术也好，你都比我更了解，你很早就猜到了她为你做了什么，你想象得到她都经历了什么，你想找回这段记忆，是为了亲眼看看她为你付出了什么，是不想让她死得那么默默无闻，是不想她以自己的灵魂为代价救下了你，你却一无所知坦然无负累地活着，你不希望她死了却没给你留下些什么，哪怕是痛苦的记忆，你也想对她了解得更深刻一点，不是吗？”
封闭的暗室里，隔离于记忆之外的人说话没有回音，话音却像回响一样不断冲击，振聋发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