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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7章第47章
岁月不居,时节如流。
一晃眼,已是八月下旬。
朱阳未逝,日晖毒曜,许都似遭火猛风疾之祸,使人苦不堪言。
即便是深居许宫的年轻天子,也被热得苦不堪言。
在最热的天时,他索性顺水推舟地推了好几回形同虚设的朝会。
当然,豪家总不乏纳凉之所。
宅中既热得使人心烦意乱,不宜抚筝歌舞,便呼朋唤友,往郊外溪流雅会。
浮甘瓜于清泉,沉朱李于寒水,谈六经之妙思,品弹棋博弈之雅趣。
——为田苗匮水而忧心忡忡,不惜于暴晒下远途取水浇灌,甚至落得昏死于田野间的下场的田民,自是既尝不得受禁足的天子那锦衣玉食地的苦,也无法同豪族贵胄的闲雅游乐相比的。
荀衍同样被热得汗流浃背,一出许宫,便直奔阿弟荀彧府上。
来到书房,在那道无比熟悉的背影映入眼帘后,他眼一眨,脱口而出道:“文若又在照看你那宝物了?()•(o)”
荀彧不置可否,只不疾不徐地转过身来。
答案倒是一目了然。
至少荀衍是一眼就确定了,荀彧适才亲自着手照料的,的确是被他调侃过无数回的那株“至宝➞(五。六二)➞[(.)]()•()”安石榴,又名安若。
——正是由虞临临行前所赠的那一株。
每回见阿弟如此重视那因枝叶菁菁而显得庞大、与这雅致书房多少显得格格不入的盆栽,荀衍都抑制不住打趣的唇吻:“这份临别礼叫文若如此喜爱,子至果真敏慧若神。”
荀彧并未回应荀衍的揶揄。
在近二月的精心照料下,饱满的石榴花苞已然微微绽放,受修长指节轻轻拂过,不免颤颤盈盈。
他对安石榴的照看,无不严格遵照虞临写于别纸上的步骤。
写得清晰明了,极为详实,执行起来便毫不困难。
荀彧神态自若地将添水用的壶具置于一旁后,才在案几后端正坐下:“阿兄前来,是为何事?”
“还不是为了你那子至?”
荀衍莞尔。
见素来稳重的荀彧微微蹙眉,他迅速见好就收。
并且赶在阿弟真正着恼,以怀中所藏之物充分补救道:“你令我寻的那几册农书,我可都寻人抄录好了,你还不赶紧命人给子至送去?”
莫看只是薄薄几册,却花费了他好番心思,又小舍了这张颜面:既以讲学之身从那满面疮痍的朝廷书库里寻过,又去信荆州王粲,请他代于藏书中寻找,再着人加急抄录一份。
这一来一去,纵使再快,也花了月半。
荀彧的视线,便随之落在了荀衍放于案上的那几本薄薄书册上,眉间微松。
“劳阿兄费心了。”
他认真谢过,未回应荀衍笑眯眯的注视,将这一共四册农书妥善收起。
荀衍好整以暇地抱着臂,闻言故作诧异道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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', '')('踞多时,势力深固。
而裴潜虽出身裴氏主支,却因舅卑而不得父心,有能而无所依附,方于前些年流落荆州避难。
如今归乡,正适合为虞临所用。
……却不知仍是晚了一步。
不。
荀衍很快纠正了自己:分明是迟了数十步。
荀彧垂眸,专心验看公文,并未应神思散漫下的阿兄的惯常嘀咕。
荀衍此时已逛到了窗边。
因看惯了简洁的书室里多出的这抹明亮色彩,他再看那空荡荡的后院时,反倒被衬托得太过单调了。
他随口建议道:“文若既可将子至所赠安若照料得如此周道,后院仍显旷然,不若再植上些许佳卉增色?”
若换做前些年、荀彧初至雒阳任守宫令时,他自不会多话。
彼时时局动荡,朝不保夕,正当玫琁隐曜、美玉韬光。
如今则有所不同:若他所料不差,他们应会在许都待上好些时日,那将住宅布置得舒适一些,也合乎情理。
荀彧闻言,顺势看了后院一眼。
仍是稀松平常,并无景致可言。
但不知为何,却忽然令他忆起了虞临。
那初次来到他的宅邸中,神容端正而拘束,却会对着空落落的院子神游天外的虞临——那眼眸黑譬纯漆、内蕴星河月曜的虞子至。
“唔?”
荀衍微微睁大了眼,忍不住凑近了一些,仔细端详着荀彧。
确定并非是自己眼花后,他不禁诧异道:“文若何笑耶?”
他先前有意相戏,这个日益沉稳、近乎古板的阿弟仍旧无动于衷,充耳不闻。
他适才却只随口提了个布置院落的建议罢了,怎阿弟反而笑了?
——荀衍直觉荀彧所思,同他所想的,绝非同一桩事。
荀彧已平静地错开了视线。
不过,即便是在荀衍的紧迫盯人下,那抹淡淡的笑意,却仍然未从尚书令面上彻底消散。
“不必操之过急。”
荀彧回答了他的上一个问题。
荀衍挑眉:“这是何故?”
荀彧笑而不答。
他想,待热爱种植的虞临三年期满、因举高第而归许时再定庭院之事,也不算迟。
——曾叫荀氏二子寄予厚望的裴潜,此时亦终于抵达了闻喜县。
倒非他刻意拖延,不欲赴任,而是途中着实不利,频繁遭遇坎坷:不是受兽患滋扰,便是屡遇盗抢,有回还险些迎面撞上袁绍军派来的斥候。
直到接近闻喜境内,叫他焦头烂额的这一切,才倏然悉数消停了。
裴潜只当自己终于否极泰来,并未多想,兀自催促车夫加紧赶路的速度。
可……
这是闻喜?
最先为裴潜望见的城墙,似乎仍是沧桑破败的模样。
然越是接近,呈现于眼前的景象便越是陌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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', '')('裴潜突兀驻足,眼底流露出了深切的愕然。
这怎么会是他所熟悉的闻喜!
通往城门的主路显然近期受过尽心的平整,上覆重重车辙,却无繁闹都市也不可避免的坑洼凹陷——有序等待进城的商贾们,已排起了一纵不短的队列,可远比他被迫离乡避难时要热闹多了。
嗅觉向来敏锐的游商的出没,往往就能充分证明一点:在他们眼中,此城足够确保自身短期的安全。
城外阡陌纵横,耕地井然有序,茂盛豆藤犹如训练有素的兵士,整齐排开,遥遥汇聚为一片壮观辽阔翠海,一望宛若无涯。
田垄间散布大大小小的阴凉棚屋中,栖息的不是衣不蔽体、枯瘦如柴的农人,而是初褪绒羽、正需精心照料的鸡鸭。间或混杂着体态肥硕、毛色鲜亮的母鸡,中气十足地高歌,炫耀着刚下了蛋的功绩。
记忆中属卫固范先二豪族的庄园,外墙不知为何覆了一层层的淡黄,门户也大敞着。
里面匆忙进出的,非他曾见的那些嚣张跋扈的部曲,而是身着短衣,神色却自若的蒸庶。
其中有人留意到了他,原本轻松的神色瞬间变了,成了警戒的审视。
裴潜并未察觉这点。
他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,只觉目不暇接。
许是日头太热,田野间几乎不见田父身影——同远处若隐若现的牛羊群一道映入眼帘的,是一小队身着赤色戎装的兵士。
他们原本在田垄外巡逻,因接到县民举报,才冲这可疑路人疾行而来。
“就是他!”
那农人气势汹汹地大语道。
卫兵定睛一看。
此人探头探脑,又行囊简略不似商贾,果真形迹可疑!
“来者何人!”
因廷君追胡虏暂时未归,县府外松内紧,卫兵尤其紧绷着。
认定这人鬼祟后,为首者更是毫不客气地喝问出声。
神色冰冷的兵士们迅速包围了裴潜。
——上一刻仍沉浸在乡土大变的裴潜,下一刻便被完全认不得这当地名望裴氏子的乡人们五花大绑,往县衙里送去了。
作者有话说:
0不知道有没有读者感兴趣的一点族谱小信息:裴松之就是闻喜裴氏的后代;前面出现的杜畿的孙子是杜预(为晋灭吴首功,同时进文武庙第一人),杜预也是杜甫的先祖(第十三代孙),杜甫尤其崇拜自己这位先祖,死时都强烈要求跟先祖葬在一起(杜甫跟杜预的墓如今都在洛阳,相隔只有几十米);卫觊(河东安邑人)跟卫固是同族,卫觊早早就投曹了,那个被看杀的美男子卫玠就是卫觊的曾孙。
1浮甘瓜于清泉,沉朱李于寒水,谈六经之妙思,品弹棋博弈:把甘甜的瓜漂浮在清澈的泉水中,将鲜红的李子沉于冰凉的溪水里。
半引用半化用自曹丕写给吴质的信,谈及南皮出游时的娱乐活动,原文:“每念昔日南皮之游,诚不可忘。既妙思六经,逍遥百氏;弹棋闲设,终以博弈;高谈娱心,哀筝顺耳;驰骛北场,旅食南馆;浮甘瓜于清泉,沉朱李于寒水。”
2石榴=安石榴=安若,汉朝自西域传入,详情在前几章注释过了
3裴潜跟父亲裴茂关系不好:
《三国志·魏书·裴潜传》裴注《魏略》曰:“潜,世为著姓。父茂,仕灵帝时,历县令、郡守、尚书;建安初,以奉使率导关中诸将讨李傕有功,封列侯。潜少不修细行,由此为父所不礼。”
翻译:裴潜,世代为显赫的家族。父亲裴茂,在汉灵帝时期做官,历任县令、郡守、尚书;建安初年,因奉命引导关中诸将讨伐李傕有功,被封为列侯。裴潜年少时不注重小节,因此被父亲轻视。
4裴潜无舅家(生母出身不好)
《三国志·魏书·裴潜传》裴注《魏略》曰:“时远近皆云‘当为公’,会病亡。始,潜自感所生微贱,无舅氏,又为父所不礼,即折节仕进;虽多所更历,清省恪然。每之官,不将妻子。”
第48章第48章\\x\\h\\w\\x\\6\\c\\o\\m(x/h/w/x/6/点看)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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