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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2章
沐浴、洗漱、开脸、梳头……一整套下来，已至天光大亮。
“一梳——梳到尾——”
林稹就坐在镜台前，看特意请来的梳头娘子，用木篦子给她梳头。
“二梳——白发齐眉——”
牡丹纹铜镜磨得极亮，清晰可见人影。
“三梳——儿孙满堂——”
她恍惚间，终于有了些成婚的实感。竟要嫁人了吗？
林稹想着，耳畔是嘈杂的脚步声，梳头娘子又给她开脸、描眉画眼……
头戴珠翠团冠、身穿销金罗纱大袖、披上金玉霞帔、配凤头履。
“真好看。”馥娘不免赞叹道。
“是啊，娘子往日里都不怎么爱打扮。”四周几个女使妈妈们也跟着凑趣，“真跟神仙似的”、“那新郎官还不得看呆了去”……
林稹抿唇，客气地笑。
此时已是正午，外间已经有宾客盈门。
“新郎还没到吗？”枣花站在林稹后头，紧张地探头探脑地往外看。
“好枣花，莫不是你家娘子叫你问的？”
“张妈妈！”枣花闹成了大红脸，林稹竟也难得臊皮起来。惹得其他人嘻嘻哈哈笑作一团。
馥娘更是止不住地笑：“好呀，珍娘你也有今天……好妈妈，你可算是帮了我一把。”
林稹被打趣，索性道：“馥娘你是逃过去了，仔细下回我找窈娘去。”
“提我作什么？”窈娘再泼皮，这会儿也忍不住往几个妈妈身后躲。
“迎亲队伍出韩府了——”外头有妈妈噔噔噔跑来报。
众人正嬉闹，隔壁韩府，韩旷随着祖父、父亲行过告庙礼，跪祭酒，数拜过后……
韩植立于家祠前，训诫：“往迎尔相，承我家事。勉率以敬，若则有常。”
韩旷拱手作揖，神色肃肃：“诺。惟恐不堪。不敢忘命。”
祭告过后，韩旷方才起身，出门。
几个陪同去迎亲的兄弟、族兄弟都候在外头。
见韩旷出来，韩七不免奇道：“十二郎，你莫不是魂儿还落在祠堂里？怎得没个笑模样？”
“七哥你胡说什么呢，成婚怎么不高兴？”
韩曜回头笑骂道：“十三你放心，你也快了。”
韩家十三就哼一声，昂首道：“我要和十二哥一样，登科后再娶。”
“小登科也是登科啊！”
几个未婚的族兄弟不免笑闹起来。
韩旷听着，心里竟也轻快起来。同道不同道的另说，好歹是成婚了。
他要和珍娘成婚了！
金络脑、青骢马、红恩袍，韩旷不免露出个笑来，翻身上马，意气道：“走！”
“砰砰砰——”鞭炮连天，犹如春雷乍响。
“快快！快捂耳朵！”
“迎——亲——喽——”
韩家是大户，迎亲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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', '')('客声……又有紫褙子的官媒高呼：“花红利市多多赏，富贵荣华过百秋——”
得了利市钱的轿夫乐官们高呼“起轿——”
花檐子缓缓动起来。
林稹在其中，也不知转过多少地方，伴随着喧阗的锣鼓、一路辗转……
金花檐子好不容易停了下来，林稹一颗心难免乱跳起来。
她知道，这是到韩府了。
林稹却还不能下车。
外头已有乐官在念诵《拦门诗》：“仙娥缥缈下人寰……花箱利市不须悭——”
即刻有人代答：“……欲望诸亲聊阔略，毋烦介绍久劳心——”
大笔赏赐的花红利市钱过后，轿帘掀开，几个妈妈将林稹扶下轿。
克择官手捧花斗，将盛在其中的豆谷、彩糖、铜钱……一把一把，漫天撒出，惹得看热闹的大人孩子纷纷挤上前。
“香果子——”
“哇——是糖花篮——”
“傻呀！快捡钱——”
林稹被逗笑。这样的热闹，她听在耳中，也莫名忐忑起来。
自今日起，她就要融入一个陌生地方了。
林稹往前走，可戴着销金盖头，什么也瞧不见，难免犹豫。紧接着，似有一双宽厚的手掌将什么东西，递到了她手中。
是红绿彩缎的同心结。
“别怕。”低沉的叮嘱声。
林稹还没来得及反应，紧跟着就听见韩家子弟们挤眉弄眼的起哄嬉笑，什么“十二郎不讲规矩”、“牵巾同心”、“怎得这么急啊”之类的打趣话。
惹得韩旷轻咳两声，拱手道：“一辈子只一次，难免无措，诸位宽恕则个。”
“一次也不该这么急啊！”韩七梗着脖子喊。
又惹来一堂哄笑声，连林稹都被逗笑，万幸盖头挡着，看不见。
林稹与韩旷脚下铺着青花锦褥，手上牵着同心彩结，缓缓向前——
鼓乐唱和，花烛高照，两人入新房、坐富贵，韩旷又起身，握住秤杆，才惊觉自己掌心热烫得厉害。
他将秤杆缓缓前移，挑开销金盖头——
新房里顿时已经一静，又喧嚷开来。
“好俊俏的新娘子！”
“这一对坐在一起，屋子都亮堂了。”
“嫂嫂，你家十二郎好福气啊。”
韩旷分明能听得见亲朋好友的惊诧和恭维声，可当林稹抬眼望他的时候，韩旷又觉得那些声音都似乎远去了一般。
四目相对，望得见彼此盈盈的眉眼，那些灼热、滚烫，像是要从目光里满出来。
林稹似受不住一般，眼睫微颤，下意识避开了韩旷的眼神。
韩旷微怔，却也略略偏头，不去看她了。
又有礼官高声来唤，叫他们一拜天地、二拜舅姑、夫妻对拜。
礼成后两人坐床，又有全福人捧着瓜果钱币撒帐。
“一撒长命富贵——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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', '')('口，绝不会污了口脂。
另有一碗水陆鲜粥、切作小块的面饼、甜口的香糖糕，咸口的小椒盐酥。
用心了。
林稹坐下，用了几块点心，些许粥汤，便饱了。
此时已是玉盘高悬，庭中清白一片。
待她沐浴更衣出来，换上丁香色中衣，却见韩旷已坐在桌案上，慢条斯理地用饭。
“等等——”林稹吃惊之下，急切道，“那是我刚用过的。”
“夫妻一体，本也无妨。”韩旷低声道。
林稹就很不好意思。
送来的东西本来就多，林稹胃口又不大，就眼睁睁看着韩旷吃掉了半碗肉汤、一整碗粥，另有面饼、点心……
想想也是，二十岁的年轻人，胃口大的能吃一头牛。
眼看着韩旷慢条斯理地吃净食物，林稹越发尴尬，解释道：“我以为你在前院吃过了，便想着留给仆婢，特意用公筷取用，不曾沾污。”
韩旷一顿：“哦好。”
林稹还在努力找话题：“你、你怎么不叫厨下送新的来？”
“夜色已深，吃太多容易积食。”韩旷沉声道。
林稹一时咋舌，心道你吃的还不够多吗？
“况且这些东西不吃完便浪费了。”韩旷又道。
林稹不免笑道：“你一个富贵郎君，竟还知道不要浪费食物，倒也难得。”
韩旷不以为然：“你拿我当什么？早年在外游学，路遇匪寇，搏杀时车马倾覆，炊饼掉在地上，沾满血泥水，去溪边一冲，照常吃用。”
林稹听得发愣，想起野亭初见他的时候，他冒雨前来，风尘仆仆。那会儿只觉此人气度颇佳、不好招惹，却也没料到他出身竟富贵至此。
见她不语，韩旷还以为她被吓到，不免歉疚道：“是不是吓到你了？对不住，不该和你说这些。”
珍娘胆子再大也是个弱女子，没见过血。
“没有。”林稹立时回话。万不能让韩旷以为她弱不禁风，否则岂非自缚己身？
“你若能与我多说说外头的事，我再高兴不过了。”林稹郑重道。
“好。”韩旷嘴角微翘，忍不住转身，“珍娘，那日后——”
素白中衣，发尾微湿，有一绺搭在瓷白的颈间，似还残留着滟滟水气。
“怎么了？”林稹茫然，仰头看着他，不明白他怎么不继续说了。
人家明明穿着中衣，裹得也严实，韩旷却不去看。
只轻咳一声，避开林稹视线：“没什么。”
什么没什么！正谈到要紧的地方呢。林稹连忙起身，强调道：“你应了我的，日后需与我多谈谈外头的事。”
韩旷竟往后退半步，偏过头去：“我知道了。”
“我去洗漱更衣。”说着，快步往净房去。
林稹坐在小榻上，忍不住嘴角微翘，有几分高兴。
韩旷态度极好，她似乎比婚前，获得了更大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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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是……
等韩旷洗漱更衣完，那不就是……林稹不免想起那册避火图来，又在脑袋里想七想八。她并不打算洞房，毕竟年岁太小。
只是如此一来，颇觉对不住韩旷，偏又不知能不能说服他，林稹思及此处，蹙眉苦恼起来。
坐着想了许久，她才轻舒出一口气来。
此时韩旷还没出来，林稹无事可做，左看右看，在外间清漆案上找到了一卷《越绝书》，自顾自看起来。
红烛高照，蜡油滴滴落下，烛火又烧短了一截。
韩旷终于从净室出来。
他换了中衣，颇感闲适地出来，却见林稹竟在看书。
“……你在读书？”
林稹只顾着低头，“嗯”了一声，又聚精会神地盯着书瞧，还翻了一页。
韩旷就轻咳一声道：“天色也不早了。”
“哦好。”林稹低头，应了。她总不能说“我再看会儿罢。”
她放下书，咬牙，却没有起身，而是仰头道：“我跟你说个事儿，行吗？”
韩旷脚步微顿，沉默一瞬，低声道：“什么？”
林稹吞吞吐吐：“我、我如今才十六岁多，能否再等两年，等我稍大些。”
室内死一样的寂静。
林稹连忙解释：“你我身体都康健，可我怕十六七就怀孕生子，按照医理，女子生育不易，二十以后才算长成。年纪越小……”
韩旷忍无可忍：“你是怕怀孕生子，还是要为顾元修守身如玉？”
林稹一愣，似是没料到韩旷会这么说。
她蹙眉道：“这与顾元修何干？”
韩旷撇过头去，冷声讥讽：“我不是你同道中人，他才是。”
他果真记恨此事，林稹心头一凛，无奈道：“你听我说。”
韩旷根本不想听。费尽心思，她却念着旁人。纵使是块冰，也该捂热了。
韩旷眼眶发涩，心口火烧火燎，愤恨难平。
只冷声撂下一句“不必，你要做什么便做什么。”扭头就走。
“等等！”林稹赶忙追上去。
不论是出于理智，还是……感情，她都不能让韩旷走。
被夫婿下了脸面，林稹在韩家只会生存的格外艰难……况且、况且她也不想伤害韩旷。
情急之下，林稹一把扯住他的手。
“你不必与我解释。”韩旷偏过头去，不想让林稹瞧见他眼睛，“这婚事是我对不住你。你若不愿意，我……”
林稹踮起脚尖，凑到他脸颊边，轻轻啄了一下。
韩旷再也说不出一句话，只转过头来，愣愣瞧她。
林稹固然是急中生智，一个亲吻换取两年安全期，是极值得的。
可再理智，却也极少能见到他这副呆头呆脑的样子，忍不住轻笑出声。
他眼睛清亮，灼热滚烫，被这样的目光看着，还主动亲了他……林稹后知后觉的脸皮发烫：“我方才说得，都是真心话。”
“与旁人无关。”
“既成了婚，便好好过。”
林稹低声说完，实在捱不住他目光，面上一阵阵发烫，轻声撂下一句：“我说完了”转身快步走进了里间。
韩旷在原地立了一会儿，忽笑出声，又轻咳一声，慢条斯理追上去。
“珍娘——”
【作者有话说】
本章大婚参考书目：《东京梦华录》、《梦梁录》、《内闺》、《宋辽西夏金社会生活史》、《我在宋朝穿什么》、《司马氏书仪》等
113·第113章\\x\\h\\w\\x\\6\\c\\o\\m(x/h/w/x/6/点看)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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