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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22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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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2章

第二天,月华销去,曙色微熹。一轮红日刚出头,李敏文和赵松就勤恳地到了二堂。

两人等了一会儿,望望日头,见韩旷竟还没来,不由得拈须一笑。

才第一天呢,这么快就打退堂鼓了。

“李县丞,赵主簿。”韩旷进门,换了身妆花窄袖圆领袍,幞头皂靴,腰束银方团銙带。

瞧着倒比昨日还光彩照人。

李敏文见了,拈须淡淡道:“韩知县好风姿。”这一身,只怕真是大家子弟了。

命好啊。

韩旷含笑作揖:“谬赞了。”

语罢,又笑道:“不知王县尉何在?怎得今日还不曾见他?”

赵松赶忙道:“王县尉带着几个人缉盗去了。这会儿也不知到哪儿了。”

韩旷点头,也知道这位王县尉是真缉捕盗贼去了。对方要是在县衙,还不至于胆大到第三天都不来拜见韩旷。

“原想着今日见一见诸多县役,却没料到人不齐。罢了,改日再议。”韩旷笑道。

赵松心里一突,隐约觉得对方不会像昨日那样安分。

可知县要见见下属,本也是题中应有之义,不算惹事。

赵松想着,客气道:“多谢韩知县体恤。”

李敏文也点头称是。

几人打过招呼,犹如昨日那般,各自坐下看文书。

谁成想,韩旷看了一会儿,忽然道:“李县丞,这文书如此繁琐,某看得眼疼,不知县中两税场务、粮仓在哪儿?某想去实地一观。”

李敏文拈笔的手就是一顿,他抬头,客气道:“韩知县有所不知。”

“那般地方俱是黄泥土路,车辙痕深,格外难看。又嘈杂烦乱,细民如小蝇,嗡嗡作响,知县若去了,只怕不堪忍受。”

“无妨。”韩旷兴致盎然,“某从未见过,就当长见识了。”

李县丞心里一突,到底是哪家的富贵郎君?贵到何种地步,竟不曾见过百姓缴赋税?

“韩知县。”眼见得李敏文不说话,赵松只好插话,“李县丞公务繁忙,某倒还有些空闲,倒不如某陪知县一道去看看?”

“多谢赵主簿。”韩旷仿佛毫不介意赵松与他同去,笑吟吟应了。

赵松和李县丞面面相觑,又不免狐疑起来。

这看着也不像是要鱼龙白服、微服私访的样子。难不成真是小年轻,不定性,一时兴起?

李县丞心里怀疑,又不好插话。

他职位还在韩旷之下,总不能拦着韩旷不让他出门罢。

“走罢。”韩旷起身往外走。

他刚一走出二堂,李县丞立时招了个差役来:“你速速去县仓一趟,只说新知县要过去瞧瞧,叫他们警醒些。”

那差役当场就愣住了,为难道:“县丞,小人两条腿,再快也快不过马啊。”

李县丞两眼一瞪,当即喝道:“还不快去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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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一走动,几个农人瞧见那身圆领袍,就慌忙低头,挑起扁担,往外避开。

韩旷轻叹一声,往外绕了绕,避开缴纳赋税的农户,随意走到了某个穿盘领细绢布的乡书手背后。

那乡书手的余光始终追随着韩旷,一见韩旷走到他身边,毛都耸起来了。

立马起身道:“韩——()•()”

“知县◘(五六二)◘[(.)]()•()”二字尚未出口,韩旷已将手压在了他肩上。

乡书手立时噤声,不敢语。

韩旷笑道:“衙门里十几年前的陈年旧文书都有。看得我头昏脑胀,这才出来走走。你只管忙便是。”

那乡书手讪讪坐下,余光关注着韩旷,嘴上还要道:“下一个——”

“哪个乡的,报上姓名来。”乡书手客客气气。

那短褐斗笠的农人竟往后缩了缩,腰又往下塌了半截,支支吾吾的,说不出话来。

顶着大太阳干活,乡书手本就不耐至极。偏韩旷还在,不好喝骂,只能忍道:“可有他同乡的?”

“大王乡的。”有个排在后头,等不及了的的农人胆大喊道。

“什么名字?”

那斗笠汉子大概也缓过来了,低头,闷声闷气道:“李、李阿猫。”

乡书手就翻开税租簿,老老实实找到“大王乡李阿猫”,知县还立在一旁,饶有兴致地看着呢。

乡书手就客客气气地问:“五等户,家中三等田六亩二分?”

“是是。”李阿猫就点头。

“白粳米六斗。”乡书手说着,递给他一张纳数凭由。

李阿猫愣住,也不去接,竟呆在原地不动。

“愣着干什么?”乡书手刚要吼,又赶紧憋住,拿手一指,“自去旁头缴。”

李阿猫一颗心突突得跳,待回过神,抱起箩筐就往一旁冲。

别管是老天开眼,还是这小吏猪油蒙了心,少交就是少交。

李阿猫吭哧吭哧抱着筐走到一边。

“行了,把米倒进去。”称量的小吏一指大斗。

李阿猫不敢多话,依依不舍地看着白花花的米粒倒进斗中……

直至在斗中大差不差,那小吏伸手一抹平:“行了。”

不用淋尖,斛也不踢了?

这小吏被人打坏脑壳了!

李阿猫大喜,自觉占了便宜,也不敢多话,抱起箩筐就往外跑。

“等等。”韩旷忽然出声,笑着问那小吏,“不用给户钞吗?”

那小吏脚底板跟被针扎了似的,恨不得蹿起来说不给。

又不敢去看赵主簿,只好连声道:“要给的,要给的。”

赵松就开始有些站不住了。

果然,那小吏将一张户钞递给了李阿猫:“拿去。”

李阿猫茫茫然接过。

“莫不是弄错了?这上头,怎得没有朱印?”韩旷又问。

不敲官府的印,户钞就是废纸一张。来日小吏们大可以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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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天也太热了。倒不如回县衙去看,好歹能有个四面遮阴的地方”()•()

“是啊,湿热如煮。&dquo;韩旷身强力健,体温又高,这会儿也被热得满头大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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却还要摇头,笑道:“回县衙就算了罢。”

“不瞒赵主簿,我生性鲁钝,赵主簿和李县丞给了我那么多秋税文书,我却初知县事,有许多地方看不明白。”

“只好拿着文书来县仓,实地一看,仔细对照着,方能看懂些许。”

赵主簿一愣,一口郁气憋在心里。

不仅懂行,还是个滑不溜手的行家。

他缓缓呼出一口气来,像是能感受到周围明里暗里飘过来的视线,似哀怨,似惊怒……

赵松不免苦笑,心知周围一干小吏们必定在心里把他和李敏文一道骂了个狗血淋头。

“韩知县勤恳。”赵松勉强客气道。

“谬赞了。”韩旷还要温声体恤,“赵主簿若是嫌太热,倒不如先回衙门里歇歇,不必顾及我。”

赵主簿一笑,“不歇了,韩知县如此勤谨,某也不能落下。”

熬罢,就不信你能日日来此。

就这么熬啊熬,大伙儿没了进项,又热得很,还得蔫头耷脑地干活收税。

心里那股怨气又翻腾起来。

生生煎熬到傍晚才算散场。

韩旷与赵主簿一走,当即有人骂道:“狗拿耗子!”

立时就有人故意挤兑:“乔老三,你骂谁?”

乔老三就憋一口气,不说话了。

大伙儿热得脑瓜子嗡嗡的,算赋税算得头昏脑胀,还一身臭汗,也不想多话,四散回家。

待回了家,免不了跟浑家、爹娘一通抱怨,大发牢骚,狠骂一通韩旷,连带着引韩旷来此的李县丞和赵主簿都成了黑心鬼。

此时的赵主簿难免也在谈论韩旷。

李县丞神色凝重,抚须确认:“就这么问了几句,然后坐了一天?”

“是。”赵松无奈点头,“如此懂行,多半是官宦子弟、再不济也有人指点。”

李敏文长叹道:“没想到竟是个绵里藏针的柔克性子。”

“柔?只怕未必。”赵松摇头,“他才来了两日而已。昨日瞧着倒是恭谦有礼,今儿就打了我俩一个措手不及。”

“看着罢,只怕要不了多久,就有人耐不住,上赶着要当出头鸟了。届时就能知道,新菩萨到底是真慈悲还是假慈悲了。”

赵松说完,长长一叹。

李敏文蹙眉,忍耐片刻,到底发狠道:“实在不成,自去知州那里参他一本。”

县丞也是官,只是品秩低于知县而已。

“怎么参?”赵松苦笑,“你拿什么罪名参他?”

“行事苛酷?人家不打不骂,还送了饮子来。妨碍公务?人家原本就是知县,秋税就是他的公务。”

“总不好跟知州说,他在县仓待着,搞得那里的胥吏乡役们不好盘剥百姓了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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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去沐浴。”韩旷闷声往净室走。

林稹也没在意,她自己在屋里待着倒还好。韩旷却在外头跑,天又热,多沐浴几次也没什么。

她点了烛火,看书。

成婚的一大好处是林稹拥有了一大笔钱财,可以自由购置想看的书。还可以看到韩旷的藏书。

“做什么呢?”韩旷换了身素白中衣出来。

“看书。”林稹搁下书,随口搭话道,“我方才还想问你呢,你去县仓,可有发落旁人?”

“没有。”韩旷在她身边坐下,笑道,“还没人跳出来。”

那就是还要去了。

林稹点点头,问他:“那你是要去到有人跳出来,还是要去到秋税结束?”

“秋税结束。”韩旷温声道,“左右也就一两个月了。”

“以后夏税、秋税,难道次次都靠你压着?”林稹好奇道。

韩旷笑着反问:“有脏污落叶,你捡一片少一片,可依旧满街都是。你捡还是不捡?”

“自然要捡。”林稹斩钉截铁道,“只是你这办法也不是长久之计。”韩旷总不能把自己钉在县仓罢。

“放心罢,这一次是没办法。”韩旷到桂平的时候,浔州秋税都收了七八成了。他想拔擢人选负责秋税都没时间找。

他允诺道,“日后便不同了。我自会物色好人选,催督之后的夏税、秋税。”

他还想抽点休沐日的时间,带着珍娘一道出去,游山玩水。

“那就好。”林稹提醒了一遍,也就罢了,反而问道,“那明儿你把膏药带上。哦对了,明儿紫苏饮子还要吗?”

“要。”韩旷就笑,凑过去,“你送来,我岂敢不喝?”

林稹斜睨他一眼:“日后我涂膏药非得再下手重些,否则都涂不穿你的脸皮。”

韩旷闷笑两声,又挨过去,和她胳膊贴着胳膊。

林稹也不以为意,反倒起身,拿着一叠名贴走回榻边,坐下:“我今日定下了菜单,明儿我就下帖子,宴饮日子定在廿十,你看可好?”

韩旷接过林稹递来的帖子,清一色的白鹿纸,简单素雅。

“极好。”韩旷点头,又取了菜单一看,肉生法、莲房鱼包、糟猪蹄爪、肉酢……

韩旷不免笑道:“都是些汴京风物。”

林稹点头,“我不知宾客们出身何地何乡,还是做厨娘熟悉的汴京菜肴稳妥些。”

韩旷笑道,“有理,都随你的意。”

林稹见他无甚意见,便将一叠名帖递给他:“那你明儿遣个人给我,帮我把这叠名帖送到各家府上。”

韩旷应了:“我明儿就叫周小乙去送。”

“好。”林稹点头。

林稹自觉说完正事,无事可做,便继续读书。

月明千里,华光积出满庭空明。房中明烛高照,红焰香暖,灯花接连坠下,如落春雨。

林稹坐在榻上,手执半卷书,垂首而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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韩旷原本坐在她身边,这会儿索性躺倒在榻上,双手枕在脑后,什么也不做,只看她看书。

看着看着,又不免笑起来。

他也不起身,懒洋洋地问:“珍娘,你看什么这么入迷?”

林稹背对着他,头也不抬道:“《太平寰宇记》”

韩旷就缓缓“哦”了一声。

“两百来卷呢,何日才看得完?不如看诗,言短志长。”

“我不懂诗。”林稹翻过一页。

“我教你。”

“怎么教?”

韩旷就抿唇,压不住地笑:“现在就教。珍娘,都说诗必李杜。可我以为,王贞白的诗也很不错。”

林稹随口问:“哪首?”

“白鹿洞的那首。”韩旷道。

“那是组诗,有两首的。你说的是哪一首?”

韩旷闷笑,左手枕在脑后,右手缓缓伸出,轻轻扯了扯林稹系在腰上的青绿香囊——

“就是那首……读书不觉已夜深,一寸光阴一寸金。”

“好珍娘,一寸光阴、一寸金啊。”

林稹一瞬间,耳根红得滴血。

她背对着韩旷,勉力镇定:“那是读书不觉已春深,不是夜深。”

话音刚落,林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。

韩旷已经意味深长地把字音拖得老长:“哦,春——深啊。”

林稹只觉夏末秋初的夜里热得厉害,她试图回击:“你少来辱没诗人。人家根本不是这个意思。”

韩旷就缓缓“哦”了一声,盯着她,无辜道:“我的意思是要惜取光阴,好生读书。珍娘,你是不是误会了?”

林稹抿唇,恼羞成怒,只管回身反扑,把手头的一卷《寰宇记》摊开,盖去韩旷脸上。

“不许再说话!”

林稹从韩旷胸膛上爬起来的时候,还能感受到韩旷闷笑时胸膛的振动。

气得撂下一句“我洗漱去了”,跳下榻就往外走。

韩旷一把扯下书,眼睛亮晶晶的,偏头冲林稹喊:“你快着点!”

林稹恨不得把那书塞他嘴里。

抿唇,快步冲进净室,还能听见外间韩旷的笑声。

【作者有话说】

1本章衣物参考:《我在宋朝穿什么》

2交税场所是州仓或者县仓:《知宋:宋代之城市与乡村》中的南宋两税输纳流程图

3妹相思,不作风流到几时:《粤风》中的《相思曲》——《桂学学术史》

4白石山、凤巢山、龙潭,罗丛岩、碧虚洞等等介绍出自:《嘉庆重修一统志·广西统部》

5税租簿:税租簿、税租账……是县乡衙征收夏秋二税及其他杂税的具体依据——《知宋:宋代之城市与乡村》

6白粳米六斗:全国秋税多以“亩税一斗”为税额平均数等观察——《知宋:宋代之城市与乡村》

所以六亩田算六斗米。(宋代好像有下令不允许拆分交税,但我好像找不到这则资料了。)

7三等田:因赤淤黑垆而辨其色;方量毕,以地及色参定肥瘠而分五等——《宋史》

8关于凭由(应纳税数额清单)、户钞、县钞等,包括本章中小吏使用什么手段贪腐剥削的,参考论文为:《南宋两税及其征收研究》

9《太平寰宇记》,宋朝的一套书。

123·第123章\\x\\h\\w\\x\\6\\c\\o\\m(x/h/w/x/6/点看)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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